“說吧。”

團子嘴裏叼著肉幹，窩在自家哥哥懷中，難得一本正經，表情嚴肅。

有兩人期期艾艾著，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是好。

還是其中一個咬牙，道：“其實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件事情。”

可他們私下裏想了又想，在那一天，除了那件事情，其他根本什麽也沒做，也就是那件事情以後，才出事的。

史延俠也聽出問題，看著外面越來越黑的天氣，有些擔心母親，著急詢問：“大伯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？”

史大伯在那裏道：“就是，那天在祭祖回來的路上，我們遇到了你傻子叔，你浩新叔諷刺了兩句，沒想到那傻子開口就是你浩新叔要死了。”

他口中的傻子，是前村支書的兒子，也是他們的堂兄弟，名叫史浩智，卻生來是個傻子。

小時候只是智力跟不上同齡人，越長大反而越傻，常常一個人在那裏有說有笑，嘿嘿傻樂著，穿的也邋裏邋遢，頭發常年不洗。

以前他父母在的時候還好一點，可他父母去世以後，隔三米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臭味。

哪怕他不攻擊人，村裏的小孩們以及年輕人看見他，都會害怕的繞著走，小輩們叫他傻子叔。

史奶奶坐在那裏，本來是半死不活的，聽到大兒子這話，著急問：“你們打了他？”

史大伯不做聲，史奶奶著急著：“你們真打了他？不是說過，不讓你們欺負他麽。”看著窗外，老太太道：“不對，肯定不止打了，不然怎麽會這樣？”

大家不明白的看著老太太，史延俠說：“奶奶，到底是咋回事？”

他從小也害怕傻子叔，從不敢靠近他，怕他打人。

但其實傻子叔從不攻擊人，每一次見到自己，都只會呵呵傻笑。

史奶奶看著孫子，臉色好了不少，只是在那裏嘆息：“你傻子叔是守村人，打不得的。”

其他人都不明白什麽是守村人，老人家這才說起：“每個村子呀，都有一個守村人，他們天生有缺陷，是來為村子擋煞的。”

這樣的傻子每個村都有，有的可能是一出生就是如此，有的也是小時候發高燒燒成如此，一個人自言自語，每天傻樂傻樂著，卻能夠記住每家每戶的人，誰家有紅白事， 他們絕對不用人通知，不請自來。

來了也不是只坐在那裏傻樂，反而忙這忙那，放鞭炮，打掃這打掃那，說吉祥話，特別忙碌。

而吃飯時，從不上桌，只是端著飯碗遠遠坐著，別人給什麽他們吃什麽。

你說他傻吧，這一點他又做的十分通透，主人家要是大方給他的紅包，他一定會死死護著不給任何人。

可你說他不傻，頭發老長全是泥巴，一束一束的，估計十桶水也不一定洗的幹凈。

一年四季穿著那件破棉襖，見人就咧嘴傻笑。

有的地方叫這種人為樹先生，也有人說這是守村人，甚至有無傻不成村的說法，說這些守村人是為村子擋煞的，所以才會天生有缺陷。

這樣的人很長壽，他們史家村上一位守村人，也是從小父母雙亡，每天自言自語，傻樂傻樂著，誰家有事，他就過去，還專門要酒要肉喝，不管什麽酒，都能夠喝兩斤。

跟他同齡的那些人，那些笑他傻的人，都去世了，唯有他活到了108歲才壽終正寢，含笑過世，村裏的老人給他買棺材，葬了一塊好地方。

而就在他死的那天，傻子出生了。

一出生就不太聰明，村裏的老一輩雖然不說，但也知道他就是守村人。

老一輩的都知道，守村人是為了守村子才會如此，所以不說善待，卻也絕不能虐待他，打他之類的，誰要是欺負他必遭殃。

誰打誰死，這是老一輩們都知道的。

可到底，這只是傳說，現在年輕人都不信這個，也沒聽說過這個事情了。

史家大伯聽到老母親所說，嘴巴蠕動了幾下，最終抱著腦袋在那裏痛哭著：“我們也不知道浩新會將人給打死的。”

眾人瞪大眼睛：“打死？”

“是。”史家大伯在那裏哽咽著：“當時浩新下了山，看到那傻子拿著一根棍子不知道在戳著什麽玩，浩新諷刺著，說父親厲害又如何，還不是生了這麽一個傻兒子。 你們也知道，浩新他與傻子一家不對付，兩家從父輩開始就有仇，每一次浩新回來，都得刺幾句這傻子才舒心。”

史浩新與傻子的父輩有仇有怨，這是全村都知道的。

當年，為了分塊地，史浩新父親與傻子父親打了一架，傻子父親是村幹部，逼得史浩新一家難過活。

史浩新他爸一氣之下，喝農藥死了，史浩新恨上了傻子一家。

他當年初中還沒讀完就出去在工地打工，因為頭腦靈活，慢慢變成了一個小包工頭，然後坐成了今天的大老總。

他一直想借機報仇，當年故意騙傻子姐姐跟了自己，玩過之後，就說她是破鞋，不要了，立馬找了一位城裏姑娘結婚。

氣得傻子父母躺床上，沒個半年就去世，姐姐也受不了眾人異樣目光，喝了農藥。

史浩新看著這一家只剩下傻子，這才舒坦。

村裏人雖然覺得他做事太絕，但這是兩家的仇與怨，也不好說什麽，而剩下的傻子開始吃百家飯，同時也越來越傻了。

史浩新不過四十有三歲，已經吃出啤酒肚，穿的人模狗樣，看到傻子，要笑不笑道：“喲，這傻子還沒死啊，我還以為他早死了。”

要平日，哪怕他說這話，傻子只會傻樂著，卻沒想到這一次，傻子突然盯著他，認真道：“你要死了。”

字正腔圓，想說聽錯都不可能。

史家另外幾位堂兄堂弟斥責傻子，讓他別亂說話。

可傻子依舊道：“你要死了。”

史浩新正是春風得意時，哪裏能夠受得到這話，罵罵咧咧著就上前揍人，將那傻子揍的嗷嗷叫。

卻依舊在那裏說道：“你要死了。”

新仇舊恨，史浩新下手更重了，往死裏揍。

眾人見他毆打並沒有在意，畢竟這只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，還是他自己說這種晦氣話，這不是打抽？

唯有史延俠父親看不過眼，在那裏勸著：“算了，浩新，他只是個傻子。”

史浩新本就厭惡這傻子，現在有這機會哪裏會放過：“算了？你看他哪裏傻子，我看他跟他老子一樣，都不是什麽好貨色。”

邊說邊對他拳打腳踢，惡言相向著。

這裏是條小路，旁邊是一條溝渠，此時其他人都先離開，唯有他們幾兄弟在山中，想與史浩新聊一聊果園的事情，所以才這麽晚。

史延俠的父親雖也覺得傻子不對，不該說那些話，可也覺得一個清白人不該跟個傻子計較 。

只是兩家的恩怨，也不是他們能夠管的，

他看不得這樣事情，又勸了幾句，看幾個堂兄弟都擋著他，他心裏不舒服，只是在那裏道：“他打不得。”

史浩新冷笑：“打不得？那我今天就得打。”

史浩治還想說什麽，此時電話響起，是妻子讓自己送兒子去城市買土特產。

他收起電話，又勸了幾句，無奈之下，只能離開。

所以根本不知道，史浩新越打越暴躁，直接一猛拳打在傻子頭頂，傻子就這樣閉著眼睛倒進溝渠中。

眾人看著鼻孔流血，倒在溝渠中的傻子也傻了。

還是史浩新先反應過來，在那裏陰鷙的盯著幾個堂兄弟，發狠道：“他是自己死的，跟我沒關系，你們要是不說，我每人給你們十萬，可你們要敢告發，我局子裏面有人，你們就是幫兇，一個也跑不了。”

一個是成功，村子得靠他的有錢兄弟，一個是傻不隆冬的傻子，幾人自然是護著前者。

然後有兩個兄弟，因為祭祖時得添土，手中還拿著鐵鍬，甚至提議將傻子給埋了，而此時的傻子，還沒咽氣，相當於是活埋。

眾人聽完，都驚呆了。

因為那傻子，並不常出現在眾人面前，所以就算死了，也沒人在意。

史奶奶本以為只是打了守村人，沒想到是這樣的，在那裏不停道：“難怪了，難怪不停死人啊。”

她看著兒子，氣得拍桌：“那可是守村人啊，你們居然也敢打死，你們是不想村子的人活呀。”

史大伯被老娘罵，低著頭，聲音顫抖的道：“當時，我們沒想那麽多，可就是從傻子死了以後，當天晚上，浩新就死了，接著就是浩文。”

他再一次抱著腦袋，在那裏嗚咽的哭著。

他年紀也有六十了，其實隱約聽過守村人的事，只是不相信而已。

可那些當時在場之人，一個接一個的死去，就容不得他不信這事了。

他是真害怕，卻又不敢說，怕全村都指責自己。

他也不想死，他在這種煎熬之中活著，好幾次想說，卻最終選擇閉上嘴。

史浩治看著在崩潰哭泣的大哥，突然問：“大哥，前天晚上，你是不是來我家門口？”

史大伯全身一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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